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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成了蒲松龄的一世心魔

2018-04-03 15:15 来源:深圳特区报
蒲松龄19岁参加童子试,县、府、道三关连考三个第一,从此心高天下,傲气渐长,接下来的人生一路走低。傲气、怨气导致蒲松龄不仅没摆正自己的位置,还会以偏激狭隘猜疑的目光去看待一切,看似贬低别人,实则是轻薄自己。


值得庆幸的是,科场不幸文坛幸。蒲松龄将他的一切愤懑不平转换到了神鬼狐妖世界,成就了《聊斋志异》的辉煌。虽说是秋坟鬼唱,但毕竟唱透了人生穷达的梦想与沧桑。

蒲松龄19岁参加童子试,县、府、道三关连考三个第一,从此心高天下,傲气渐长,接下来的人生一路走低。从顺治十七年(1660)开始参加乡试,一直考到康熙四十七年(1708),从21岁的青葱岁月考成了69岁的婆娑老人,前后接近五十年。

乡试每三年考一次,大半生耗在场屋的蒲松龄自己都灰心意冷,写诗悲叹“三年复三年,所望竟虚悬。”——左三年,右三年,每一次都是兴冲冲上路,冷清清归家,举人的头衔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据实而论,蒲松龄实在不适合科举考试。他的才能是发散性的形象思维,写聊斋没有问题,做八股,就很成问题。乾隆时期的纪晓岚一样喜欢谈论、书写鬼怪异闻,但他对《聊斋志异》的评价并不高,认为是“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纪晓岚认为,蒲松龄就是小说家的调调,绝对不是做学问、写奏章的人才。

这评价算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八股文相当于今天的标准化考试,字数、句式、格式都有固定的套路。但蒲松龄的发散性思维难以接受这种约束,而是任性挥洒,信马由缰,还经常来点蒙太奇、意识流,所以考卷经常“越幅”——超篇幅,超字数,这是典型的“违式”,被判落榜,势在必然。

蒲松龄对科考虽然热衷,但对自己的才情学识缺乏精准定位和理性认知。连考三个第一后,好胜心、功利心太强,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很容易导致高估自己,从无知到无畏,自认为才高天下,心雄万夫,却怀才不遇,终生坎坷。

蒲松龄大半辈子都忙于考试,好不容易考个秀才,还是秀才中的最低等。一无显赫的家世,二无炫目的出身,三无傲世的本领,只能在三家村当学究,教教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之类的启蒙读物换点柴米油盐。即便有机会出去当当幕僚,也进不了体制内,最多也就个合同工,还得看东家的脸色行事,被人呼来喝去,不仅没有获得感,还特别伤自尊。

科考成了蒲松龄的一世心魔。既放不开手,也放不下心,更不愿意转身别顾,知命安分。

所以,蒲松龄一辈子除了谋生,就是伤生。经常写诗填词,哀叹自己有才,老天无眼。这样一来,傲气之外必然多了一股怨气,怨天尤人的情绪弥漫于诗文中,甚至不惜借《聊斋志异》发泄影射。

傲气、怨气导致蒲松龄不仅没摆正自己的位置,还会以偏激狭隘猜疑的目光去看待一切,看似贬低别人,实则是轻薄自己。这种思维已经不单纯是性格缺陷,而是人格扭曲,最终剩下就只有酸气和暮气。如果说左宗棠科场失意后是以竞胜心自强自立的话,蒲松龄就是以不平心损人虐己。

比如他说科举考试“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宝应县县令孙蕙是他老乡,对他很不错,不仅为他写过推荐信,还聘请他当幕僚养家。但在蒲松龄看来:“送往迎来,则贱如声伎,婢膝奴颜,则状同伏鼠。”——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有才学的人,现在当了幕僚,成天帮东家送往迎来;见了主人要卑躬屈膝,打躬作揖,好像老鼠见猫,胆战心惊。

正是这种扭曲的人格导致了他和孙老乡的断交;也是这种偏狭心理导致他在教育方面屡屡失败:他做私塾先生三十年,教的学生没有一个中举;他的儿子和孙子比他本人还不如!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科场不幸文坛幸。蒲松龄将他的一切愤懑不平转换到了神鬼狐妖世界,成就了《聊斋志异》的辉煌。虽说是秋坟鬼唱,但毕竟唱透了人生穷达的梦想与沧桑。

(作者系广州大学法学院教授)

编辑: 王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