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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竹连山觉笋香

2018-04-24 13:08 来源:深圳特区报
在苏东坡的诗情画意里,笋更是一种清爽脱俗的做人气节与作诗境界:“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苏轼《赠诗僧道通》)。

在文人眼里,嘴里,笋不仅是一道美味,更是一份凌云之心——李商隐诗句:“忍剪凌云一片心”,在苏东坡的诗情画意里,笋更是一种清爽脱俗的做人气节与作诗境界:“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

书法史上,至少有两件传世精品,与竹笋有关。巧的是,名称都叫《苦笋贴》,一是唐代草书宗师怀素的《苦笋贴》,一是宋代大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的《苦笋贴》。

怀素的《苦笋贴》惜字如金,仅十四个字,“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迳来,怀素上”,意思是苦笋和茶太好了,只管奉上!应是笋与茶太好,激发怀素的灵感与豪情,大师大笔一挥之间,便写下了千古名贴!好到何等地步?历史上的评论已经汗牛充栋,择当代大家启功的一首绝句评论:“名笋俱佳可迳来,明珠十四迈琼瑰。精纯虽胜牛腰卷,终惜裁缣吝袜材。”十四个字,就是十四颗光芒夺目的明珠!惜乎太短!

第二件书法瑰宝是黄庭坚的《苦笋贴》,因为那个苦笋太好吃了,弄得诗书俱佳的黄庭坚,不仅食指大动,且文思泉涌,翰墨淋漓,撰书《苦笋贴》,传承千载!

笋在中国南方乃寻常之物,也是百姓餐桌上一道时蔬,诗经中就有关于食笋的句子:“其簌维何,维笋及蒲”,至唐代有许多著名诗人歌之颂之,以笋入诗,杜甫、白居易、韦应物、李商隐都有食笋咏物诗,或对笋的美味称赏不已,或托物言志,给人特别印象深刻的,是李商隐的《初食笋呈座上诸公》:

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于金。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写诗一向深晦的李商隐,以一种双关笔触,通过写笋,表达少年壮志未酬的感慨,讽刺了不爱惜人才的朝廷、世风。

宋代,随着食素风气的昌炽,笋作为一种素食,也越来越受到文人雅士的赏识。宋代林洪专记素食的《山家清供》,就将笋喻为“傍林鲜”,并有一个叫赞宁的僧人专著一部《笋谱》;诗人黄庭坚、杨万里、陆游都有咏及。

大文豪苏东坡,以“老饕”自居,一生爱吃,善吃,也写下了不少食笋好诗、佳话。乌台诗案发,春风得意的政坛宠儿苏轼,一个大跟斗,从天子脚下一头栽到边远的黄州,可是诗人不悲自己官运之蹇,不叹黄州地之僻远,不计较自己黄州团练副使的官位之微,立马发现了黄州的美食“长江绕郭知鱼味,好竹连山觉笋香”(《初至黄州》),当然也有后来传誉千古的黄州猪肉。

苏东坡十分爱吃笋,传下了许多佳句,写的最传神与动人的当属其《新城道中·东风知我欲山行》之中的两句:“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多么诱人的农家生活画面,多么诱人的农家菜香!

另外,东坡将笋称为“玉版”的故事,也让人捧腹。《冷斋夜话》记载,东坡尝遍邀刘器之同参玉版和尚。器之每倦山行,闻参玉版,欣然从之,至廉泉寺,烧笋而食,烹之觉笋味胜,问此笋何名。东坡曰,即玉版也。此老师善说法,要能令人得禅悦之味,于是器之乃悟其戏;为大笑,东坡亦悦,作偈曰:“丛林真百丈,法嗣有横枝。不怕石头路,来参玉版师。聊凭柏树子,与问箨龙儿。瓦砾犹能说,此君那不知”。明明就是一道烧笋,被东坡戏称为禅味十足的“玉版禅师”。玉版之名,至今流传为笋的雅称。

至李渔,笋达到了其饮食史上的至高地位。李渔,清代戏剧家,著名美食家,其著作《闲情偶案-饮馔部》里,将笋誉为“天下蔬食第一品”,并不吝笔墨,对笋的甘鲜味美,给与了淋漓尽致的赞颂。认为,“肥羊嫩豕何足比肩”,哪怕是最好的嫩猪肉,与之同烧,也只配给笋子提鞋。其至美之味,就在一个无与伦比的“鲜”字,不仅单独食用,凡食物中无论荤素皆当做调和,简直就是药铺里的甘草;而且,世上之物,益人者不尽可口,可口者未必益人。求其两擅其长者,莫过于笋。

笋,就这样以它天生丽质,俘获了天下食客的味蕾,抓住了诗人墨客的肠胃,拨动了文人雅士的心弦,激发了骚人韵士的灵感,成就了文化史上瑰丽的诗词名句和书法名贴!

怀素是知味的,他的知味,是不遑言说,就“异常佳”三字,豪情顿发,提笔就写,笔走龙蛇,书惊风雨,只管奉上(迳来);白居易是知味的,“每日逢加餐,经时不思肉”(《食笋》)。黄庭坚是知味的,“南国苦笋味胜肉”,更从小中见大,见微见著,从食笋里见到了经世治国的大道理“盖苦而有味,如忠谏之可活国;多而不害,如举士而皆得贤”《苦笋赋》。

当然,在文人眼里,嘴里,笋不仅是一道美味,更是一份凌云之心——李商隐诗句:“忍剪凌云一片心”,在苏东坡的诗情画意里,笋更是一种清爽脱俗的做人气节与作诗境界:“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苏轼《赠诗僧道通》)。

江南三月,雨后春笋遍地有,有爱好者自可大快朵颐,细品况味。也许一不小心,你就吃成了个诗人、书法家,如果你更执着,也许就吃成国宝熊猫也未可知。

(作者系文化学者) 


编辑: 王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