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是价值尺度，是标准，可以随意选，但一旦选定了，也不能变。没有货币稳定，就没有真正意义的价格。

有人不承认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认为价值是主观的，不能度量。但这个观点不对。

张五常讲过一个故事，阿尔钦给学生上课，第一堂课就提问：一群原始人来到河边，没有度量衡工具，怎么度量鹅卵石的重量呢？学生找不到答案他就不讲课。半学期过去了，课堂上还在讨论这个问题。后来找到的答案是：所谓度量，无非是对石头武断地标一个数字。

要度量鹅卵石的重量，需要选一个鹅卵石做标准，比如选某个重量的鹅卵石当做１斤，然后以此去度量其他鹅卵石。标准不同，度量出来的鹅卵石的重量就不同。由于标准的选择是随意的，因此所谓度量，无非是对鹅卵石武断的标一个数字。尽管鹅卵石的绝对重量有随意性，但是只要选出来做标准的鹅卵石固定不变，那么鹅卵石之间的相对重量就是固定的。

其实，人们对价值的度量又何尝不是这样，甚至更武断。用尺子去度量长度，用秤砣去度量重量，好歹是用同类事物做标准。而价值度量是用异类事物做标准。用黄金度量价值，英镑、马克、两，都是重量单位，等于用黄金的重量去度量价值大小。价值与重量性质完全不同，这样的度量当然武断，甚至荒唐。但这不重要，只要物品之间的相对价值确定就行。

是的，对物品绝对价值的度量是武断的、随意的，因而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只要货币价值稳定，那么物品之间的相对价格就是确定的，有意义的。其实，经济学所说的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指的正是对物品相对价值的度量。经济学的价格，本质上都是相对价格。

不要说价值是主观的，因而不能度量，序数度量是可以的。其实，所有的度量都是排序，都是序数度量。度量重量，孤立看，那个数字没有意义，因为标准是随意选定的。但是只要标准固定，那么数字之间的关系就是稳定的，就有确切的含义，而且可以用这些武断得到的数字进行数学运算。当然，数学运算出来的结果，孤立看仍然没有意义，但是把它放在和别的数字的比较关系中，就有意义了。价值的问题也是一样的。唯一特殊的是，价值是主观的，个人的主观评价是多少，他人看不见，无法证实。但是，任何人的边际评价是看得见的。

比尔·盖茨是世界首富，而笔者只是一个穷教书匠，差异这么巨大，可是笔者知道，自己和比尔·盖茨对物品的边际评价是一样的，所有人对同一物品的边际评价都一样，等于该物品的市场价格。道理是这样的：如果苹果的市价是１０元，而我对苹果的评价高于１０元，那么我就会购买。在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的作用下，当我对苹果的边际评价恰好为１０元，也就是恰好等于市场价格的时候，我就会停止购买。本来人的价值评价都是主观的，但是货币和市场出现后，人们就可以将各自的评价与市价对齐。这样，在边际上，就对主观的个人评价做出了客观的表达，人们因此有广泛交易的基础。

价值尺度是货币的重要职能，为此需要货币稳定。而要货币稳定，就要给货币下个好锚。

又有人说，价格应该是变化的，不能人为固定，而给货币下锚，并维持锚商品和货币之间的比价不变，就等于固定锚商品的价格。他们说，以消费物品篮子为锚，维持消费物价指数不变，就等于固定消费物品价格。固定价格，这怎么可以呢？他们进一步举例，假如用上市公司作为货币的锚，维持上证指数不变，那么指数还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很有迷惑性，但其实是错误的。你只要想一想，在金本位制下其实也是维持了锚商品金和金币之间固定的比价关系的，等于也是固定了锚商品金的价格的，凭什么金可以，换了其他商品、商品篮子，或者货币、货币篮子，甚至股票指数，就不行呢？逻辑不自洽嘛！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涉及度量问题，就得选择某个东西作为标准，标准的选择可以随意，但一旦选定了，就必须固定，不能再变了。货币是价值尺度，是标准，可以随意选，但一旦选定了，也不能变。没有货币稳定，就没有真正意义的价格，又谈什么价格应该变化呢？

有n种商品的世界，我们只需要n－１个价格，这n－１个价格必须是变化的，不能人为固定。但是，作为锚商品，它的价格是固定的，永远等于１。当然，你说永远等于１００也行。

即使选择上市公司作为货币的锚，确保上证指数永远等于１也没有关系，只要篮子内的每一个企业的价格和其他企业的价格，以及篮子外的其他商品和劳务的价格自由变化就行。

市场美妙，其最大的美妙就在于它把主观的价值用客观的价格在边际上表达出来。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