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作诗

这并不是说比特币就没有价值。比特币可以储藏价值，可以是优良的数字资产。但是，至少从目前和可见的未来看，比特币只是一种数字资产，其货币属性还很弱。

很多东西都具有货币属性。但是好的货币，首先要能够有效发挥交易媒介、价值尺度职能。这要求币值具有稳定性。好的货币，既不能因为滥发而出现通货膨胀，也不能因为供给不足而出现通货紧缩。同时，当经济需要减少货币量的时候，还能有效减下来。

表面上，法币是一种好货币。特别是纸币，几乎没有生产成本，据说避免了浪费，而货币量可以通过货币政策工具，根据需要扩张和收缩，似乎很理想。

实际不是这样。通过产权保护和市场竞争，可以把追求私利和实现公共利益兼容起来。可是在法币制度下，货币当局既不直接享受维护货币稳定产生的收益，也不受市场竞争的约束，如何有激励不超发货币呢？如果是纸币，由于不受生产成本的约束，因此更难约束货币当局的货币超发。从实践来看，全世界没有任何国家找到了约束法币超发的好办法。

无论从经济逻辑，还是从经济实践来看，只有自然法则才能约束不滥发货币。

一是让货币生产像其他商品的生产那样，展开充分的市场竞争。

主流经济学为什么接受行政垄断的法币？很可能跟他们没有正确的垄断理论有关系。他们认为垄断存在无效率，应该反对。可是货币的价值尺度职能要求货币具有唯一性，因此即使在自由货币制度下，也会产生垄断。反正都是垄断、都存在无效率，还不如行政垄断算了。

实际上，垄断和行政垄断是根本对立的两个东西。垄断是普遍产权保护的结果，是市场竞争的产物，而行政垄断则是破坏普遍产权保护的结果，是反市场竞争的产物。垄断不是问题，市场上每个人都在追求垄断的机会，越垄断，越有效率。有问题的是行政垄断。

总而言之，没有正确的垄断理论，就不可能建立完备、兼容的货币理论。

二是货币的生产成本等于货币价值，让货币发行变得没有超额利润可图。

人们追求成本最小化，但没有成本是否就好？未必，很可能更糟糕。成本是一种重要约束。在货币问题上道理是一样的。没有成本约束，就没有办法从根本上约束货币超发。与今天的法币制度相比较，金本位之所以能保障不滥发，正是因为黄金的开采需要巨大投入。

比特币生产成本高，并且有其他货币与之展开市场竞争，这可以约束其不被滥发。

特别是，比特币总数固定，只有２１００万枚。这虽然可以从根本上保证其不被滥发，但是数量固定恰恰又成为比特币货币化的最大障碍。因为货币需要有弹性，能够随着经济中商品和劳务的增加而增加。如果比特币的数量真是固定不变的，那么它就不可能成为好的货币。

有人说，地球上的黄金数量也是固定的，比特币总数只有２１００万枚，这不正是比特币具有黄金的属性吗？但是，数量固定并不是黄金作为货币的优越性。黄金之所以退出货币功能，数量太少是原因之一。好的货币，要求供给有一定的弹性，但是弹性又不能太高。

好的货币还要求当经济需要减少货币量的时候，货币量能够有效减下来。当经济需要减少货币量的时候，金本位有自动调节机制来实现这一目标。理论上讲，法币制度下可以通过货币政策来减少货币量。虽然实际上总是发的多收回来的少，但毕竟有办法将货币减下来。

金本位是靠黄金的其他用途作为货币蓄水池，来自动调节货币量的。法币以中心化的银行体系为基础，通过货币政策来调节货币量。比特币既没有其他用途可以作为蓄水池，又是去中心的，那么有什么机制可以保证，当经济需要减少货币量的时候，货币量能够减下来吗？

当然，这并不是说比特币就没有价值。比特币可以储藏价值，可以是优良的数字资产。但是，至少从目前和可见的未来看，比特币只是一种数字资产，其货币属性还很弱。

Facebook拟发行虚拟货币“Libra”。“Libra”是一种以一篮子法币及政府债券作为１００％储备而发行的数字货币。由于“Libra”的锚定物本身就是资产，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它具有金本位那样的自动调节货币量的机制。但是，由于它锚定的就是法币，因此并没有从根本上克服货币滥发的弊端。假如“Libra”必须经过政府的特许才可以发行，那么它与央行的盯住一篮子货币的货币制度就没有本质区别。不过可以肯定，“Libra”比比特币具有更强的货币属性。

金本位还是最好的货币制度。当然，有人要说黄金供给不足，会有通货紧缩的困扰。不过这不是问题，可以实行金、银本位来增加货币商品的供给。再不行，可是实行金、银、铜本位。如果认为复本位不好，也可以直接用铜本位，甚至锡本位。

当然，并不排除随着技术进步，基于区块链的数字货币能够成为好的货币。但原理不能例外，无论什么货币形态，既不能因为滥发而出现通货膨胀，也不能因为供给不足而出现通货紧缩，同时，当经济需要减少货币量的时候，还能够有效减下来。这三条是必须要满足的。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