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病毒:人类世的生命同伴与历史主体
2021-10-26 19:24 来源:深圳社会科学
我们必须很悲哀地承认:人类世,这个用来命名人类的活动和生产已经超越了地质力量、并自身构成一种地质力量的世代,并不是用来恭维我们自身的强力的。恰恰相反,人类世也意味着人类必将在一个由人类强力主导的地质时间和历史中遭受同样、甚至是更大强力的反噬。这个反噬或许来自病毒,或许来自地震,也或许来自几千亿只已经在亚非大陆迁飞了一两年的沙漠蝗。而病毒也在这个意义上成为人类世病毒。
人类世病毒已经和将要带给我们的人类世时刻,在可预知的将来,必定是连绵不断的。此次新冠疫情之后,我们或许需要面临的一个更可怖的事实是,更多的未知病毒会全面进入我们的身体和生命。随着全球气候变暖,高纬度高海拔寒冷地区的冰川正在加速融化。显然,冰川融化会导致海平面上升,很多国家和人群必将流离失所,全球人口必将发生大规模迁移和重新安置。除此之外,更可怕的是永冻层的融化。永冻层融化释放出的甲烷、二氧化碳和无数未知的、甚至是史前病毒、细菌和真菌都会变成潜在的病原体。 [10]而它们一旦被大规模地释放出来,就会感染并威胁我们的生存。人类或许有一天会最终毁于病毒,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也并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意义上,人类世病毒呈现了一个人类与自然关系极度悖论的意涵。当人类的强力足以改变整个生物圈的物理化学状态,而同时,我们将注定遭受与我们的强力同等或者更大的来自这个生物圈的反击。
三、病毒作为历史主体:逼近一种病毒的历史性、时间感与速度感
后殖民历史学家迪佩什·查卡拉巴提在他关于历史的气候的论文中指出,将人类考虑为地质力量就会打破自然历史和人类历史之间的区分,进而强迫我们进入一种新的历史性。他认为,将人类历史与自然历史区分开来最有影响力的代表之一是斯大林在《辩证和历史唯物主义》(1939)中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解读。尽管斯大林承认,地理环境无疑是社会发展一个持续且不可分割的条件,但认为它的影响力不是一种决定性的影响力。查卡拉巴提指出,斯大林对社会发展和人类历史的理解在20世纪中叶的历史学家中非常普遍。也即,查卡拉巴提总结道:“人的环境确实改变但改变如此缓慢,以至于人类历史与他的环境的关系基本上是永恒不变的,因而,人的环境完全不构成历史学的主体。”[11]但如今,问题已经不再是“人与自然的单纯互动”,而是“人已经被认为是地质意义上的一种自然的力。”[11]换句话说,关键已经不再是人类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幻,而是人类对环境改造的影响已经可以与促使环境自身改变的地质力量相当,甚至是更大且更有破坏性。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历史已经不可能再依循长期以来以人类社会、文化为核心的书写,因为人类历史已经镌刻进地质的岩层和活动之中。因而,如查卡拉巴提所言,人类历史与自然历史不可分割。而这,便从根本上颠覆了以往的人类历史书写和人类对于时间的感知。在这种新的历史性中,自然(地质)时间、人类文明时间与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时间交叠在一起,无法剥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