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学》理解儒学的意义及局限—兼论统合孟荀

作者:梁涛  2021-08-10 11:24  新传播    【字号:  

儒学包含了成己安人、“为政以德”与推己及人、“为国以礼”两个方面,前者由道德而政治,可称为孔孟之道,后者则由政治而道德,可概括为孔荀之制。《大学》主要是对前一方面内容的概括和反映,虽然抓住了儒学的核心思想,但只是儒学的一个方面,并不全面。《大学》在宋代受到重视,并非因为其回应了“性与天道”的信仰问题,而是因为北宋灭亡后,统治者将失败的责任推给王安石变法,不再允许谈论制度变革,而试图通过道德完善实现社会改造,出现了内在化转向,《大学》在这一过程中,经朱熹的诠释而成为儒学的核心经典。今天讨论儒学,首先应超越狭义的道统论,统合孔孟之道与孔荀之制,发展出更为完备的儒家思想体系,笔者由此提出新道统与新四书的构想。


王安石也认为,“盖聚天下之人,不可以无财;理天下之财,不可以无义”[43]。这里的“义”是指财富分配中应遵循的道义、正义,具体体现为礼。圣人制作礼乐,就是要满足人们养生的需要。“衣食所以养人之形气,礼乐所以养人之性也。……吾于礼乐,见圣人所贵其生者至矣。”[44]儒家的核心概念仁义,其实都可以从养生来理解。“世俗之言曰,‘养生非君子之事’,是未知先王建礼乐之意也。养生以为仁,保气以为义。”[45]二程、朱熹注重道德完善,故把正人心尤其是正君心放在首要位置。在义利观上,强调先义后利,主要发挥的是《大学》和《孟子》的思想。《大学》云:“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朱注:“深明以利为利之害……其丁宁之意切矣。”[46]《孟子·梁惠王上》曰:“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朱注:“言仁义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循天理,则不求利而自无不利;殉人欲,则求利未得而害已随之。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缪。”[47]不难看出,李觏、王安石主要延续的是主外派-荀子的路线,走的是由道德而政治的进路,故重视人的感性生命,从个体之性推出普遍之性,也就是可以共享、共存的性,并以此作为建构礼乐制度的根据。一方面从利中推求义,另一方面又以义节制利,持一种义利统一观。其义虽然是普遍的,但不脱离人的感性生命,是形而下的存在。二程、朱熹主要继承了主内派-孟子尤其是《大学》的思想,并做了理论发挥,走的是由道德而政治的路线,故强调以修身为本,主张由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达到治国、平天下。在义利观上,主张义优先于利,尤其强调行为动机要出自义。“凡事不可先有个利心,才说著利,必害于义。圣人做处,只向义边做。然义未尝不利,但不可先说道利,不可先有求利之心。”[48]二者虽有不同,但如前面所言,只是儒家内部两条不同的路线,并非截然对立的,道德完善与制度变革也不存在本末、高低的差别,而是可以互补的。李觏、王安石新学虽然对儒家仁学重视不够,对道德主体、心性修养有所忽略,但其主张道德价值观不能脱离国家的富强和人民的富裕,对民众的物质利益、情感欲望表现出更多的关注与肯定,仍属于儒学内部的健康力量。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北宋的灭亡,南宋统治者出于政治的需要,把“国事失图”的责任由蔡京上溯至王安石及其新法,认为“惟是直书安石之罪,则神宗成功盛德,焕然明白”[49]。这本是历史上不断上演的吾皇圣明、奸臣误国的闹剧,是统治者维护个人利益的一贯伎俩,却影响了南宋的思想界,即使朱熹也概莫能外,他把与新学认识上的分歧上升为政治上的大是大非,把北宋亡国的责任推给王安石,不仅不公允,也影响了后人对儒学的认识和理解。这样前有二程对荀子“大本已坏”的评价,后有朱熹对王安石“大本不正”的否定,儒学内部孔孟之道与孔荀之制两大传统孔荀之制的传统被中断,无法得到延续和发展。肖永明教授说:“王安石早在北宋中期,就突破了孔孟以来绵延千年的传统偏见,强调义与利的统一,的确不愧是具有特见著识的杰出思想家。如果理学学者能够以理性平和的态度对待新学,汲取其中这些有价值的见解,在注重精神锻造、道德建设的同时,也对制度建设及物质财富的生产、管理予以同样的重视,使二者不偏废,使新学与理学相互取益、相须为用,则无疑北宋


[43][44][45][宋]王安石:《乞制置三司条例》,《临川先生文集》,第745页;《礼乐论》,第703页;《礼乐论》,第703页。

[46][47][宋]朱熹:《四书集注·大学章句》,第13页;《孟子集注》,第182页。

[48][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第4册,第1218页。

[49][宋]李心传编撰:《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华书局,2013年,第4册,第1487页。

编辑:郑令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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