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学》理解儒学的意义及局限—兼论统合孟荀

作者:梁涛  2021-08-10 11:24  新传播    【字号:  

儒学包含了成己安人、“为政以德”与推己及人、“为国以礼”两个方面,前者由道德而政治,可称为孔孟之道,后者则由政治而道德,可概括为孔荀之制。《大学》主要是对前一方面内容的概括和反映,虽然抓住了儒学的核心思想,但只是儒学的一个方面,并不全面。《大学》在宋代受到重视,并非因为其回应了“性与天道”的信仰问题,而是因为北宋灭亡后,统治者将失败的责任推给王安石变法,不再允许谈论制度变革,而试图通过道德完善实现社会改造,出现了内在化转向,《大学》在这一过程中,经朱熹的诠释而成为儒学的核心经典。今天讨论儒学,首先应超越狭义的道统论,统合孔孟之道与孔荀之制,发展出更为完备的儒家思想体系,笔者由此提出新道统与新四书的构想。


是孔孟之道,如后人所评价的“出处孔孟,从容不勉”[25]。但不论是孔孟之道还是孔荀之制,是“为政以德”还是“为国以礼”,是成己安人还是推己及人,都是完整儒学的两个方面,是相互依存而不应分割的。但随着孔门后学的分化,特别是道统意识的兴起,宋代儒者恰恰是用对立的眼光看待学派间的分歧,并由此相互攻讦,对儒学的健康发展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如果说北宋时期,由于认识的分歧,二程对王安石变法持批评、反对的态度,但一定程度上仍有所反省,如二程说:“新政之改,亦是吾党争之有太过,成就今日之事,涂炭天下,亦须两分其罪可也。”[26]那么到了南宋时期,随着王安石及其新法被否定,制度变革已不可能,只剩下道德完善一条路时,作为二程的追随者和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对王安石新学做了更为激烈的批判和否定,而其批判的理论根据主要就是来自《大学》。虽然朱熹对王安石人格有较高评价,对新法的逐项措施也多从正面予以肯定,但在朱熹看来,王安石搞反了《大学》谆谆教导的“本”与“末”的关系,忘记了《大学》“自天子以至于庶民,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的教诲,不是以修身、正人心为本,而是以兵革财利、富国强兵为本;不是进行道德拯救,而是从事制度变革。“大本不正,名是实非;先后之宜,又皆倒置,以是稽古徒益乱耳。”[27]朱熹认为,当时社会存在着“法弊”与“时弊”,“法弊但一切更改之,却甚易;时弊则皆在人,人皆以私心为之,如何变得?嘉佑(注:宋仁宗年号,1056年~1063年)间法可谓弊矣,王荆公未及尽变之,又别起得许多弊,以人难变故也。”[28]法弊是指制度的弊端,改革起来较为容易;时弊则是指一个时代的弊端,其来自人欲、私心,是人自己造成的,要想改变最为困难。王安石虽然看到制度之弊,却未看到人心之弊,其变法只能是舍本逐末,治标不治本,结果只能是旧弊未去,新弊又来。要想真正革除弊端,除去时弊,就要回到《大学》所教导的明明德、修身的路线上来,“自天子以至庶人,人人得其本心,以制万事,无一不合宜者,夫何难而不济?”如果不能首先端正人心,却想追求富强、事功,结果只能是“亡人之国而自灭其身,国虽富其民必贫,兵虽强其国必病,利虽近其为害也必远”[29]。所以政治的根本不在于变制度,而在于正人心。正人心包括“正其心”“正君心”“正天下之心”三个方面,“既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见于言语政事之间,以正天下之心”[30]。其中“正其心”主要是对士人而言,士人首先要自正其心,进而能正君主之心,“格君心之非”,然后通过君主施行教化,颁布法令,进一步去正天下人之心。正人心的三个方面,正君心是根本、关键。“天下事有大根本,有小根本。正君心是大根本。天下事,须是人主晓得通透了,自要去做,方得。”[31]“天下之事,其本在于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在于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则天下事无有不正;人主之心邪,则天下之事无有不邪。”[32]《大学》有云:“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


[25][26][宋]程颢、程颐:《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年,第1册,第328页,第28页。

[27][宋]朱熹:《读两陈谏议遗墨》,《朱子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3册,第3382页。

[28][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第7册,第2688页。

[29][宋]朱熹:《送张仲隆序》,《朱子全书》,第24册,第3623页。

[30][宋]朱熹:《与汪尚书书》,《朱子全书》,第21册,第1097页。

[31][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第7册,第2679页。

[32]朱熹:《己酉拟上封事》,《朱子全书》,第20册,第618页。

编辑:郑令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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