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社会中的“亲密关系”难题—对文珍都市情爱小说的一种疏解

作者:杨立青  2020-09-02 10:37  新传播    【字号:  

“80后”代表作家文珍有着对城市题材的充分自觉,在对城市白领群体的书写中,她以情爱故事为中心,深入描绘了个人主体的精神成长。


过一个爱慕她并对她有婚恋期许的男性朋友刘小明,但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却很难接受他进入我的独居空间,和我分享一杯茶、一个房间、一张床”,而在暗恋同事许德生未果后,发现刘小明有了女朋友,爱的幻灭以及他人眼光映照下的自怜(“为什么天大地大,北京城那么热闹人群又这么密集,多余出来的那个人唯独是我?”),使严重失眠卷土重来成了她生命里最大的障碍,而唯一的安慰就是和儿时的好朋友辛辛的隔空私语对话,但惧于现实又耽于记忆使她的失眠日益严重,在持续失眠的第8日最终崩溃:她终于在过山车上宁静地睡着了,发现她的游乐场工作人员将电话打到了某医院精神科。

这当然也是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并由此确立了文珍写作的一个中心题旨,即关于城市尘世生活中个人的“孤独”与“软弱”。在《我们究竟谁对不起谁》里,四个大龄文艺女青年、苦逼北漂打工族组成的闺蜜群体中,小顾是最早顺当地和家境不错的北京本地人结婚的,在她的婚礼上,三个闺蜜对她致以“你一定要幸福”的祝愿。但就在她婚后的一次聚会之后,传来了她割腕自杀的消息。接下来的叙述中,对其自杀原因的追究一直在三个好友中进行,但原因始终模糊不清,没有谁知道“究竟谁对不起谁”,唯剩下她们三个依然在硕大无朋的城市中毫无着落地颠簸浮沉。在这个故事中,过早死去的小顾显然是缺席的主角,当她自杀后“我”突然想起对她的了解并不多。

突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我们所有人都自以为认识每隔一个星期都必然会见到的小顾,却除了她愿意展示给我们看的部分,对她其他的一切都不了解。比如说我们所有人除了玩微信,更常玩的是微博,聚会的时候,小顾一般不看手机。问她玩不玩微博,她说不玩。奇就奇在有一次和她走在一起,她手机突然传来了微博的提示音。……她说她在这个城市里最好的朋友是我们。可每天在微信朋友圈里和她瞎贫的我们,连她是否使用其他社交网络都不知道。她很好地守着自己的秘密。

显然,即便是对最好的闺蜜,要面子的小顾依然要自己是最幸福的样板,“把那扇窗关上了”,从不诉苦。用《风后面是风》中的话说,是“天大地大,我却找不到一个地方自由自在地展示软弱。在家里是自己不允许。在外面,是所有其他人不让”。但“苦”是长期累积并始终存有的,并会因某个偶然的机缘而自行折断:四个闺蜜吃饭聚会后阴差阳错没有订到唱歌包房而早早散去,让我们后来悔恨不已的是:要是她们那天不早走,一直陪小顾到最后也许她就不会死。

这样的城市尘世孤独者在《录音笔记》中则是一个来自苏北的销售公司接线员曾小月。与小顾有闺蜜可以诉说而不说不同,曾小月则完全缺乏这样的朋友,是想诉说而无人能说。由于声音好听,某次偶然机会她觉得将自己的语音录下来自己聆听很好,可以和另一个自己对话以排遣内心的孤寂,进而上瘾而欲罢不能。然而耽于声音的她最后也毁于声音:在超高强度的持续接线工作后,同事恶作剧地将其随身听的电线接入扬声器,不仅使她的“个人隐私”公之于众,而且也因她在录音里谩骂公司老板及其情人导致已然可知的后果,最后精疲力竭的她再度出现了幻听。

她微笑起来。都疯了。都疯了就不怕了。

曾小月就在这刺心的、雪亮的、过于喧嚣的宁静里,突然听见有人在唤她,在世界尽头的某处,她蓦地回过头来。她的耳朵真好,能听到一万公里之外,有人正在轻声叫她:“小月,小月回家。”曾小月人如其名,温柔恬静,是初四初五的一弯新月。如果这月亮掉下来,因为太虚弱细小了,大概只会发出“扑”的一声细微折裂声。

如是张爱玲式的描写在在刻画出这一时代孤独者内心无限的悲凉。借用一篇关于香港精神病题材电影《一念无明》的影评标题,顾采采、曾小月这样的大城市中的小人物所面临的内心残酷与精神阴郁,是“我的深渊,无人感同身受”[1]

文珍对此种种虽是隔岸观火,却也感同身受,“通过对他们精神世界的深入探究,文珍探讨了当下都市人的生存和精神危机,进而呈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内伤’”[2]。可以说,在这个经济快速增长、社会高速运转的大时代里,对于无处不在的个人精神内伤的文学呈现,构成了这个时代最具美学症候的书写和表达,年轻批评家杨庆祥甚至用了“新伤痕文学”这一具有特定历史内涵的概念来予以涵括,


[1]旧风:《一念无明:我的深渊,无人感同身受》,载“电影你妹”公众号,2017年4月11日。

 

[2]饶翔:《文珍:从幻灭到追求》,《小说选刊》,2015年第6期。

编辑:新闻中心-实习生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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