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的真实发生与婚姻制度的道教反抗

作者:伊涛  2022-04-27 15:52  新传播    【字号:  

通过考察四大民间神话(梁祝、牛郎织女、白蛇传、孟姜女哭长城)可以发现,它们的某些情节本身未必真实,囊括在寓意中的事情却可以真实发生,即传统社会的婚姻缔结需要遵循礼教制度。即便排除了父母之命,其实仍旧未必能够确保圆满,难免还需要获致诸多条件的共同支持,甚至要面对来自家外的干扰和男女双方的形象设定。道教意旨潜含在故事中,借力于人们对不美好的反抗,获得了经久不息的生命力,而且与儒家和法家展开了对垒,促使神话成为了三方相互制衡的演练场,但它们的流传并没有滋生出可以用来重塑婚姻秩序的崭新规范,反倒让儒家的某些论断获得了本意的还原。古今社会转型中固然曾出现戏改运动,以就地取材的姿态,助推着婚姻家庭生活发生演变,但当代的婚姻缔结依然未必只是关涉结婚,还会关涉上事下继的各种事务。儒家就此恰恰提供了可以在任何地点和时间反复使用乃至一再重构的理念范型,透视着儒家思想原本就具有的史学品格。当代法律更是确立了全新的婚姻制度,神话故事和道教却不会失去寓意释放的空间,甚至依旧保持着对社会实际的映现,而子女的婚姻自主权毕竟通常只是居于留待备用的“备胎”位置,神话和道教是否会释放寓意终将取决于儒家式婚姻缔结能否与婚姻自主权兼容。


传统社会的中国人对于性爱的表达,通常不会过于直白。即便到了清末,受到西学东渐的影响,有的人甚至主张,性欲乃定义人性之物,并不是因为它必然是善的或者美的,而是因为它是真理,就在那里,作为人类,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趋从。如果可以打破所有的道德约束,把自己完全交到欲望的手中,我们就会比那些固守伪善的爱情生活的人更有人性,生活会更加完满。有的人反倒把性欲视为兽性。[15](P191)白蛇神话固然没有直接言及性爱追求,但毕竟涉及兽性与人性的交织,不妨把它视为关于性爱追求的一种不失美感的婉转表达。西方人谈论性爱追求固然直白,但不意味着性爱在西方处于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尤其是基督教,格外强调不可奸淫。[1]在任何国家,其实都不会认可裹挟着乱象的性爱追求,甚至唯有拒绝,方才可以确保各家的血统纯正,不会因为血缘归属而发生各种争执,避免陷入因乱生乱的恶性循环。白蛇嫁入许家,还如何能够保证许家的血统传承纯正如常。即便带有报恩的殷殷善意,但又不可避免还会带有自己未必能预料到的非善意,无不说明,非常有必要通过制度去考察婚恋男女是否具有充足的人性乃至妥当的人品,确保双方不会出现人们时常借助于不人不鬼、简直不是人等俗语所描述的那种形象。

显而易见,传统中国社会自有一套规训性爱追求的方式。除了佛教极力主张戒淫,道教固然总是会对礼教表达反抗,但反抗并非无度,至少不认可人们通过兽性与人性相混的方式追求性爱。见于《抱朴子内篇·微旨》有言,人不可以阴阳不交,坐致疾患。若欲纵情恣欲,不能节宣,则伐年命。见于南朝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御女损益篇》则有言,俗猥精动欲泄,务副彼心,竭力无厌,不以相生,反而相害。诸如此类,无不是在强调不宜对生理需求做出无度发挥和任性开拔。直言不讳的性爱表达早已久存于中国,无论是否会引发性爱追求的激进主义泛滥,白蛇神话的流传至少能够释放出一定的牵制力量,悄悄地告诉人们性爱追求的泛滥未必只是有利而全无一害。西方式的直白追求在西方尚且还会受到规制,又怎能在中国肆无忌惮地无度流行。

白蛇偏偏幻化成了女子,并且积极主动地追求男子,难免还会对婚姻缔结的其他制度设定产生颠覆效应。首先便是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它诞生在周代,历来被儒家看重,在《礼记·昏义》中获得了呈现。由纳采到亲迎,依次排开,都需要男方积极主动,伴有媒妁在其间扮演着信息沟通的角色,必会促使两家越发深入地融合,而且男方需要将自家的部分物资送至女方家中,使得两家并非只是发生人口流动。女方一旦主动出击,无疑就从起点上颠覆了婚姻缔结的常见顺序和程序。即便能够获得男方的认可和承接,但终究还是要凌驾于六礼之上,方才可以打破程序。仅从畜类具有道性的意旨来看,白蛇形象无疑可以归属于道教范畴,一旦凌驾于六礼,所要表达出的无疑就是,道教又对儒家式的婚姻缔结制度发起了挑战。


[1]基督教《圣经》的《出埃及记》20:14;《申命记》5:18;《马太福音》5:27-28.

编辑:郑令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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