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之物:人参与明末清初的辽东变局

作者:李中跃  2020-05-14 11:19  新传播    【字号:  

人参对明末清初的辽东变局产生了社会性的影响。


二、人参政治与权势转移

人参经济的重要性,使后金参务已经越过医药和经济的传统界限,深深嵌入到后金的政治生活中,让明清参务变得复杂化。有关人参的争执分合成为牵动辽东政局演变的重要红线。

(一)人参之争与明金的内政外交

馈赠人参是官场交往中的厚礼,而抄查权贵的藏参则是政治斗争的重要手段。对于明朝来说,人参对明朝政治的腐败和内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辽东官员为了巴结上级,遮过显功,常向权势太监或高官贿赂人参—“参贿”。但是要想“参贿”,须有足量够品的人参方可。将官想要获得足量够品的人参,免不了勒逼官民士兵挖参贡参,或者欺行霸市,成为“参霸”甚至“参渣”,恶化辽东官民与民族关系。万历时期的不少辽东边官为攫取参利,“减价强鬻参,殴打市夷几毙”,导致马市人参贸易凋零,激起民族仇恨[1]。最典型的是辽东税监高淮,借置办参貂之名,“无一城堡不到,无一村屯不被骚扰”,敲骨吸髓,引起辽东军民的极大愤怒[2]。高淮放纵下属随意敲诈,仅在广宁一处就至少榨取人参18斤,而其他各处则难以统计[3]。对将官兵,高淮则“颐指气使,阳骗阴索,欲千则千,欲百则百,参貂黄白,任意攫取,稍不如意……揪采凌辱”[4]。尽管高受到多人弹劾,但在万历庇护下逍遥法外。这令辽东军民倍感心寒,以致很多视故土不如夷地,逃到女真地区避难安生[5]。高淮转移了辽东军民的斗争焦点,为努尔哈赤的休养生息和壮大实力提供了帮助,客观上成为大明朝的内贼和后金的好朋友。再如崇祯时期党争仍在,打击政敌的重要手段就是指责对方接受“参贿”。权臣周延儒招权纳贿,曾被揭发受贿重达十两的“清河参”[6]。袁崇焕斩杀毛文龙的“九当斩”理由更是与人参密切相关。0[7]袁指责毛文龙制定了苛重的“参役”。毛勒逼投靠难民到危险的“夷地”挖参贡参,每天只给其“米一碗”,导致“皮岛白骨如山”,然后将上好人参贿赂朝中太监或权臣,还勒逼登州守将等“不曰受我参貂若干,则曰受我商人领状若干”,让其得以炫功掩过,颠倒黑白[8]。再者毛文龙在明朝危难之际,勒逼朝鲜献参,在皮岛马市私自购买敌国女真的人参,大肆向内地高价转卖,发国难财,弱亲肥己资敌[9]。满清贵族中也有不少“参霸”,但远不及毛文龙之无耻。毛文龙可称得上明末辽东独特的“参渣”。袁崇焕杀毛文龙对明朝边防造成消极影响,也造成了皮岛人参贸易的萎缩,却解放了因“参役”而受尽折磨的难民。

对后金来讲,人参是转移内部矛盾和增强凝聚力的重要手段。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人参已经被视作女真族的民族物产,是女真族共同的记忆,为女真族形成“人参政治”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明朝人和朝鲜人越境偷参,在后金权贵别有用心的挑唆下,极易演化成女真族的共同仇恨。而满清权贵便利用这种民族“参恨”,掩盖内部的不平等,将内部矛盾转嫁到外部。他们一则用“参恨”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和战斗力,成为征明伐朝的重要借口;二则以代言人的形象申复“参恨”,利于笼络人心,集中权力;三则可借口防范越界偷参,堂而皇之地将参山收归“公有”,将采参权集中在权贵手中,假公济私。“参恨”对明清之际的满清权贵可谓是一石三鸟的法宝。

在双边关系中,明人越界采参、压低参价是激化民族矛盾的重要导火索。这是已成为学界的基本看法。不过仔细分析,人参激化明金民族矛盾的事实多见于后金中前期[10]。但在后期,明朝在辽东步步败退,其人口和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明朝辽东汉人在战争的威胁下,强横早已不在,对女真避之唯恐不及,逃亡甚多,人数锐减,再去越界偷参或压低参价的可能性已大降[11]。但后期后金仍不断指责明人越界偷参,煞有其事。其实到皇太极时期这个由头已经实少虚多,不过是一种战争借口而已。客观讲,明朝人在满清人参经济的壮大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女真人应当感谢汉族才对。后金是人参的主要生产输出国,而明朝是人参的主要消费输入国。没有生产就没有消费,但是没有消费的生产注定是长不了的。没有汉族温补思想、广大的消费市场等,女真人参经济是很难发展起来的。在后金庞大的人参经济中,汉人越境偷参造成的损失是微小的,女真权贵才是真正的获利者。后金的狡猾之处,在于将旧账翻出来当事实借口,煽动一般女真的民族仇恨,以增强伐明的气势和力量。而明朝内外失火风声鹤唳,很难针锋相对地进行斗争,在舆论战上处于下风。

在处理参争中,明清做法差异较大。明朝中后期对待“参争”事件上,除对参争人命较多关注外,对越境偷参案件不重视,管理松懈,充耳不闻。而后金则对“参争”的大小事件均密切关注,大做手脚,对内则大作反明宣传,对外则反复叫冤。在人参的政治博弈中,衰弱的明朝愈加被动。崛起的后金积


[1][明]张学颜:《贡夷怨望乞赐议处疏》,见《明经世文编》第5册,卷363,第3906~3908页。

 

[2]67[明]何尔健著,何兹全、郭良玉编校:《按辽御档疏稿》,中州书画社,1982年,第60、72页,第70~71页,第83~84页。

 

[3]8[明]何尔健著,何兹全、郭良玉编校:《按辽御档疏稿》,第12~16页。[清]张廷玉等编纂:《明史》卷三〇五《宦官二·陈增传附高淮传》,台湾商务印书馆百衲本,第3362~3364页。

 

[4]9[明]文秉撰:《烈皇小识》,于浩辑:《明清史料丛书八种》1,第208页。

 

[5]0袁崇焕:《岛帅正法谨席藁待罪仰听圣裁疏》,见[明]袁崇焕著,杨宝霖辑校:《袁崇焕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93~197页。

 

 

 

[8][清]吴骞辑,贾乃谦校:《东江遗事》,浙江古籍出本社,1985年,第175页。

 

[9]从佩远:《东北三宝经济简史》,第60~63页。[美]袁清:《请入关前的经济潜力》,《清史研究》,1996年第1期。

 

[10]宋抵、王秀华编著:《清代东北参物》,第143~144页。

 

[11]当时辽东巡按熊廷弼历数后金战争劫掠大量人口,曾悲观夸张地说:“辽左今日之患,莫大于无人。”参见[明]熊廷弼:《惩前规后修举本务疏》,收于[明]程开祜辑:《筹辽硕画》,商务印书馆(上海),1937年,第52~53页。熊论尽管言过其实,但是辽东明朝人因战乱而人口锐减是不争的事实。

编辑:新闻中心-实习生02

打印本页】【关闭窗口】【复制地址

往期回顾

深圳新闻网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禁止使用 COPYRIGHT © BY WWW.SZ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