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抑或渎神:欧文·戈夫曼的世俗宗教观论析

作者:王晴锋  2021-09-15 14:41  新传播    【字号:  

欧文·戈夫曼的世俗宗教观主要体现于他对互动仪式的阐述,人际仪式是互动秩序及其神圣性的根源。个体在世俗仪式的关照下被敬若神明,他们是现代社会的神圣客体,在日常互动中受到尊重、供奉并竭力维护其脸面。个体主义观念下的现代人扮演着双重角色:他们既是自己的偶像,又是自己的牧师。然而,世俗性的人际仪式亦面临着各种潜在的风险,其结果是导致神圣性的退化,这些因素包括面对面互动系统的权宜性和偶然性、情境的异质性、作为人的自私本性、自我的情境性以及商业化的侵蚀等。互动仪式也可能是工具性的,戈夫曼由此将批判的矛头直指以个体主义为主要内容的现代性。


五、从神坛到祭坛:屠神之路

戈夫曼对人的现代性境遇的分析可以分为两个步骤。他先是将日常生活中活生生的个体搬上了神坛,人被赋予至尊的地位。然而,这仅仅是暂时的表象。戈夫曼很快就指出,首先,这位被崇拜的神经常显得虚伪、矫饰且又阴险而诡计多端。其次,他还到处兜售自我,将自我包装成精美的商品进行贩卖与出售。因此,在互动的世界里,没有人、没有灵魂,只有行尸走肉。另一方面,现实生活中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无论是正常人还是精神病人,无论是设特兰岛鳏寡独居的农夫还是拉斯维加斯的亡命赌徒,无论是大国博弈的间谍还是人行道上的路人,他们一旦都被神圣化,那么神圣的存在物本身也被泛化,在一个人人都(自以为)是神灵的世界里,神的意义何在?其神圣的地位又从何彰显?戈夫曼在将人无限抬高的同时,实质上亦将人抛入到空前绝后的孤立无援之境地,以至于在自我的世界里抚镜自恋又自怜。在戈夫曼那里,没有古道热肠的人,只有孤芳自赏的神。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神也并没有孤傲得太久。

因此,与其说戈夫曼赋予人性以神性,不如说是以神性彻底解构了人性。对此,我们可以从两个相反的进程来理解戈夫曼的分析逻辑:泛灵论和世俗化。戈夫曼将一切神圣性世俗化,在抹去了其神圣的光芒和不可接近的禁忌之后,又剥去了人性的最后一件防护盔甲,无论它是道德上扭扭捏捏的遮羞布还是真实的护身符,戈夫曼都毫不留情地将它撕了下来。接着,戈夫曼又对它加以讽刺和嘲弄,对此,我们在拟剧论里早已不陌生。在《收容所》里,我们还似乎听到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哀嚎。精神病院成为一个疯癫的场所,它对神圣性的自我进行赤裸裸的凌辱与亵渎,对公民社会的自我而言,它无异于人间炼狱。精神病院犹如公开合法的屠神集中营,诸神被羞辱性地折磨得遍体鳞伤、身心俱疲,最后被宣告社会性的死亡。因此,戈夫曼对世俗社会渎神现象的剖析远比其他宗教学者的世俗化批判更为激进,这是一个横尸遍野的弑神过程。戈夫曼是“黑弥撒”的终极祭司,原初的神坛变成了最终的祭坛。他将人搬上了神坛,最终又毫不留情地废黜了诸神。

编辑:郑令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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