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性与能动性*

作者:德莫特·莫兰著 罗志达译  2020-09-02 10:37  新传播    【字号:  

“具身性”现象是现象学运动长期聚焦的一种心智现象,它与“意向性”、“交互主体性”等议题一起构成了现象学的核心论域。


可以尝到颜色或者看到声音的人中间的一种稀奇现象,而是具身于世界之中的一个本质特征,因为所有的感官都相互交流以揭示事物的本质。这种彻底的回返性(reflexivity)刻画了所有的感官;确实,它预先勾勒并奠定了思想的回返性(反思性)。在其后期的“心与眼”[1]一文中,梅洛-庞蒂援引画家(Paul Klee)的证词,以极富活力的语言表达了这种“纠缠”,一如它出现于视觉之中一样,以至于看者看到了可见之物,而可见之物也在某种意义上看到了看者[2]。在《可见与不可见》中,他写道:

正如许多画家所说的,我感到自己被事物看着,我的主动性同样也是一种被动性—这是第二阶且更为丰富的自我陶醉(narcissism)的意义;不要在外部看,一如其他人看到它一样;人们所寓居的身体的轮廓;特别的,要从外在被看到,在它之中存在,移居到它的中间去,被诱惑、被捕捉、被幻象所异化,以致看者跟可见之物相互交换,而我们不再知道哪个在看、哪个被看。(VI,第139页;第181页)

确实,梅洛-庞蒂将“双重感觉”提升为他所称之为“肉身”的核心特征。肉身的特征在于他所说的“交织”(chiasm)或“交错”(interlacs),“叠加”(overlapping)(EM 第162页;第13页),“融合”(blending),“侵入”(coiling over),“插入”(inversion)乃至“变形”(metamorphosis)等等,他认为这些“界定”了肉身。对他来说,这种“双重性”以及“感性的回返性”具有本体论的意义,并表达出人类之具身“在世界中存在”的含混特征。他甚至谈论了“世界的肉身”(la chair du monde)或“事物的肉身”(chair des choses)(VI,第133页;第173页),以提示身体与我们所内在于其中的活生生的感性世界之间的相互性和共同性。外在世界的肉身本身,具身于感性物之中,反映了具身主体自身的肉身:“它已然是事物的肉身,它向我们自己的肉身诉说着”(VI,第193页;第243页)。这不仅是世界之为感知所获得以及人类感知系统之间让人惊讶的关联,并且人类本身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它本身也被感知到。

身体乃是感官通道汇通的点,但反过来感官也被身体的运动姿态,乃至身体的完整性所反转和改变。感官越过了其本真的边界并且相互重叠。我们生活于一个多重感觉的世界之中,它恰恰具有那些我们的感官很好地相配适的属性。

 

七、身体之为在幻想、梦境以及异化状态中被经验到

传统而言,具身性现象学,特别是胡塞尔和梅洛-庞蒂的著作,首先是聚焦于感性感知、移动性以及身体能动性。身体具有一种不可拒绝的活生生的在场性、位置、重力,嵌入于一个感知领域之中。它是我们“导向的零点”。它径直就将我们植根于土地之中。但身体同时也以非常特殊的方式进入想象、幻想、性空想、梦境与记忆,以及胡塞尔一般称之为“当下化”的所有行为之中。作为一个通名,胡塞尔用之来命名所有这类立义—也即对某些具身在此的东西的非直接感知。

胡塞尔现象学当中的一个基本前提(后来也被梅洛-庞蒂所接纳)在于,身体不可或分地(但不是必然可被注意到地)存在于所有感知之中,但它也存在于梦境、空想、幻觉、白日梦、想象中的飞行以及各种不同的时间移位之中。身体不仅统一了感觉模态,它还生活于一个连续的意识流之中,与幻觉、记忆、欲望、睡眠、梦境以及其他形式的“不在场”互为交织[3]身体之占据这个想象空间的方式构成了萨特将身体当作“心理对象”(psychic object)的理由。他写道,“身体是一种卓越的心理对象—它是唯一的心理对象”(BN,第347页;第414页)。在生动的梦境中,即便是最为被动的那些梦,其场景在观者面前展开,而梦者可以感觉到被触动,或者在移动、在跑、在跌落,在上下看,在前进后退,等等。在睡熟的身体(prone,passive)与主动的梦境身体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个附加的复杂性。比如,有时候梦者会报告说,他们体验到移动自己的身体,并与此同时从上面看着自己睡着的身体。所有这些都包含着视角的采取(perspective-taking),这意味着身体的问题以及移动性,甚至无需注意这样的事实—也即梦境包含着视觉与听觉的经验维度。因此,身体可以通过非常复杂的方式从感性和感知的领域延展到想象的领域,而这才开始被认知科学所探究[4]在幻觉与梦境中,存在着一种身体的“复多化”(doubling)。熟睡的身体可以继续被动地被经验到,而梦着的身体则可以是主动的。相似的,有报告称,肢体瘫痪的人仍然能够梦到跑步和运动,以至于他们具有某种激活这些与身体运动相关的感性“素材”感觉。运动员训练的标准部分在于,在做之前就想象(视觉化、心智想象、刺激、再演)身体的运动,因为它被认为会积极地影响那些控制运动的无意识过程,减少紧张、提高执行行动的时间[5]必须通过一种全身心的聚精会神,聚焦并想象身体运动,从而达成一种主动的、主体的


[1]参看Merleau-Ponty, L’Oeil et l’esprit, ed. Lambert Dousson (Folio Plus, Philosophie); ‘Eye and Mind’, trans. Carleton Dallery, in The Primacy of Perception and Other Essays on Phenomenological  Psychology, the Philosophy of Art, History and Politics, Evanston: Northwestern U. P., 1964.  以下简称EM,附加英文和法文的页码。

 

[2]在“心与眼”一文中,梅洛-庞蒂阐明了这个主张,他援引法国画家马尔尚(André Marchand)(后者则引自克里)—“有时候,与其觉得我在看着森林,不如说我感到自己被森林看着”(EM,第167页;第23页)。梅洛-庞蒂这里引用马尔尚跟沙博尼耶(Georges Charbonnier)之间的访谈,见Charbonnier,Le Monologue du peintre, 2 vols., (Paris, 1959) 。

 

[3]参看Gaston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Reverie, trans. Daniel Russell, Boston: Beacon Press, 1971.

 

[4]参看Antti Revonsuo, ‘The Reinterpretation of Dreams: An Evolutionary Hypothesis of the Function of Dreaming’,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2000 vol. 23, pp. 793–1121;以及F. Snyder,‘The Phenomenology of Dreaming’, in L. Madow& L. H. Snow, eds, The Psychodynamic Implications of the Physiological Studies on Dreams, Springfield, IL: Charles S. Thomas, 1970, pp. 124–151.

 

[5]Aidan P. Moran, Sport and Exercise Psycholog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2nd edition, London: Routledge, 2012.

编辑:新闻中心-实习生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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