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性与能动性*
作者:德莫特·莫兰著 罗志达译 2020-09-02 10:37 新传播 【字号:大 中 小】
“具身性”现象是现象学运动长期聚焦的一种心智现象,它与“意向性”、“交互主体性”等议题一起构成了现象学的核心论域。
身体回应的(responsive)是“在场的纯粹偶然性”(BN,第343页,第410页)。现象学的分析始于在自己身体之内、并以自己身体为中介的经验,也即梅洛-庞蒂所说的“本己身体”—也即真正为己的身体。一如梅洛-庞蒂在《感知现象学》中写道,
本己身体之在世界之中就像是心脏在器官之中:它使得可见的图景持续地是活生生的,它将生命呼入其中,以内在的方式维系着它,并通过它而形成一个系统。(PP,第203页,第235页)
身体构造经验,介入到经验之中并规定着经验。对于胡塞尔而言,存在着感性的底层(hyletische Unterlage),它构成了身体;它具有一个持续被动的感觉和冲动之流,它通过身体而局域化和时间化。特别是在他的《事物与空间》讲座(1907)中,他记录了身体变化如何能够改变我们的感性经验,我们的眼睛运动如何能揭示出可见物的动态或静态。或者一如他在《观念》II当中的讨论(第68~69页;Hua IV,第63~64页),人们可以用一种药(蛔蒿素)使得所有可见的对象“看起来”像是黄色的。这里有些复杂:世界看起来(seems)是黄色的,但人们并不推论说世界“是”黄色的;相反,其颜色乃是药物所致。这不是科学因果性(即自然过程中的客观因果性)的一个新发明,而是被体验到的因果性,是被激发(motivated)之经验或胡塞尔所说的“经验之动机”的一部分(Ideas II,第68页;Hua IV,第63页)。对颜色的总体变化,不是将之意识经验为客观世界中的变化,而是将之经验为主体中的变化(这可能是基于一个底层的“规范性”假设)。人们可以用一个正疼着的手指来触摸东西,其触觉的模式本身就会受到干扰,其对象也会被改变。当然,就像吃蛔蒿素的现象一样,也存在着奇怪的触觉复合(就像卡兹(David Katz)所表明的那样)。触觉有时候甚至在其正常的功能被取代时也进行着揭示(功能)。比如说,我可以穿着手套来触摸某物,但我仍然可以对表面的光滑性有感觉,正如我没有戴手套时一样。但如果不是光滑性,而且其触觉感觉需要被探寻,那么手套就会被经验为一种障碍了。
并且,在触觉这个例子中,存在着可以被经验到的不同程度的深度。我可以用手按压自己的身体,摸自己手上的骨骼[1]。在这个情形中,我所触摸的并不是表面,而是表面之下的东西。另一方面,视觉不能穿过表面,它是表层的感官能力。在《观念》II第36小节中,胡塞尔讨论了身体之被构造为一种“局域化感觉的承载者”。对他来说,就像当时的心理学传统,“局域化”(localization)意味着感觉在某种程度上相对于身体的某个部位被标示出来(我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并且被发现为在现象上隶属于它(Ideas II,第153页;IV,第145页)。比如说,马赫(Ernst Mach)将情感(emotion)刻画为不精确局域化的感觉;而詹姆斯(William James)在其《心理学原理》中则将自身意识视为多半是局域于头部。胡塞尔将这些局域化的感觉称为“感觉着”(sensing/Empfindnisse)(Ideas II,第153页;IV,第146页;Hua V,第8~10页),因为它们不是直接在感性觉知当中被感觉到,但可以通过立义的转变而被注意到。
并且,对于胡塞尔而言,身体乃是一个被构造的统一体(Ideas II,第40小节),但它是一个“显然未被完全构造的东西”)。它被经验为具有“裂隙”、盲点、视觉或触觉所不能直接通达的地方。身体具有特定的可塑性,使得它可以得到进一步发展。我可以在手背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当作一个便捷笔记本。我可以获得纹身或其他形式的身体改变。身体乃是一个可变的实体,它自身形塑、自我保护,并且总是在改变—虽然并不总是向好而变。我可以通过跑步、游泳或滑雪来锻炼肌肉、但它们也可以在疾病或因为年老体衰而消退。我被包裹在身体之内,但它并不是一个硬壳,而是一种开放性。身体预先划定了各种通道,依此它要么发展、要么衰退(我可能逐渐变得耳聋或目盲,而我的经验也会随之而被改变)。身体有其内在和外在的视域。但胡塞尔认识到,即便我逐渐经验到目盲、不再经验到颜色,但我并不因此而断言—客观世界当中的对象失去了它们的颜色。相反,我更可能会认为,事物依然具有其颜色,只是我不再能看到它们,就好像在黑暗中看有颜色的事物一样(Ideas II, 第18
[1]卡兹在哥廷根时跟胡塞尔学习,他发表了关于触觉的早期心理学研究,后者深刻地受到胡塞尔现象学的影响。参看D. Katz, Der Aufbau der Tastwelt, ZeitschriftfürPsychologie und Physiologie der Sinnesorgane, Ergänzungsband, 1925 vol. 11, pp 1–270 (reprinted: Darmstadt: WissenschaftlicheBuchgesellschaft, 1969), trans. Lester Krueger as The World of Touch, Hillsdale, N.J: Lawrence Erlbaum Publishers, 1989. 梅洛-庞蒂在其《感知现象学》中也引用了卡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