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亚儒家经典性之移动与经典诠释典范的转移

作者:黄俊杰  2021-08-12 17:59  新传播    【字号:  

本文探讨东亚儒家传统中的“经典性”,并分析儒家经典诠释典范之协商、转移、理论基础及其诠释策略。本文首先指出儒家传统所见的两种类型的“经典性”:“历史的经典性”与“文化的经典性”,并指出两种“经典性”均有其互相渗透性与可实践性。本文接着分析东亚儒家经典诠释史所见的两次典范大转移:第一次是从先秦、汉唐时代的“声训”典范,向南宋陈淳以降的“字义”典范的转移;第二次则是从朱熹“理”学向王阳明“心”学典范的转移。新出现的经典诠释典范,常常采取的诠释策略就是从经典中最核心的关键字词切入。本文以日本与朝鲜儒者的经典诠释为例,指出日韩儒者从关键字入手,提出新的解释,贯通整部经典以颠覆旧的诠释典范,深具融贯性与说服力,才能造成诠释典范的转移。


二、东亚儒家经典性之类别及其移动

东亚各国儒家学者虽然所处时空环境不同,哲学立场互异,人自为说,家自为书,但他们都优入圣域,尊崇经典,习于从经典出发思考。我们可以说,东亚儒学发展的内在动力,正是植根于历代儒者接受经典的召唤,起而对经典提出多元多样的诠释,使经典不再是束诸高阁的高文典册,而在异时异域展现丰沛的生命力,经由解释世界而改变世界。经典中的思想世界,对异代异域的阅读者而言,虽然可能因为陌生感而成为他们精神世界的异乡,但是如就经典所开显的真理观之,经典的世界却又因为对异代知音的阅读者具有无法抵御的“亲切”[5]感,而成为阅读者精神的原乡,激发阅读者像生于山涧小溪而成长于太平洋的鲑鱼一样,拼搏其生命力,逆流回归他们原生的故乡,使他们的灵魂得到安顿。

但是,在东亚儒学史上所谓“经典”之范围,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与时俱进,不断扩张。“经”之原义指“织”或“法”,钱基博(1887~1957)先生云:

《说文》:“经,织也。”《玉篇》:“经纬以成缯布也”,借以为经纶天下之意,《易·屯卦·象》曰:“雷震屯,君子以经纶。”《周礼·天官·太宰》:“以经邦国。”注:“经,灋也;王谓之礼经,常所秉以治天下也;邦国官府谓之礼灋,常所守以为灋式也。常者,其上下通名。”[……]此经之义也。[6]

钱先生之说极是。至于“经”之训“常”乃后起之义,《广雅》:“经,[……]常也。”[7]《尔雅义疏》:“经者,理也。”[8]《广雅》:“经,径也。”[9]《释名》:“径,经也,言人之所经由也。”[10]均以“经”指人之日用常行之道。

“经”之范围与时俱进。春秋时代(722~464BCE)以《诗》《书》《易》《礼》《乐》为经典,《左传·僖公27年》:赵衰曰:“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11]战国时代(463~222BCE)已见《六经》之名,《庄子·天运》载“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易》《礼》《乐》《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12]《六经》之名已经确立。《庄子·天下》又进一步阐明“六经”之思想内涵:“《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13]汉代以降,《五经》之名为儒者所常言,至宋代则经典范围大幅扩张,钱基博先生云:“至宋儒取《礼记》中之《大学》、《中庸》及进《孟子》以配《论语》;谓之《四书》;而《十三经》之名始立。”[14]自宋以后《十三经》已经成为经典范围之共识。


[5]朱子屡次告诫弟子,读书“要体会亲切”,见[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5,《性理二·性情心义等名义》,收入《朱子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册,第225页。“亲切”一语是朱子读书法的关键词,另详拙文《“亲切”:朱子读书法的一个关键词》(未刊论文)。

[6][14]钱基博:《经学通志》,台北中华书局,1962年,第1页,第2~3页。

[7][8][9][10]《尔雅、广雅、方言、释名清疏四种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第348页,第106页,第482页,第1020页。

[11]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源流出版社,1982年,上册,第445页。《尔雅、广雅、方言、释名清疏四种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第348页,第106页,第482页,第1020页。

[12][13][清]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中华书局,1961年,第2册,卷5下,第531页;第4册,卷10下,第1067页。

编辑:郑令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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