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亚儒家经典性之移动与经典诠释典范的转移

作者:黄俊杰  2021-08-12 17:59  新传播    【字号:  

本文探讨东亚儒家传统中的“经典性”,并分析儒家经典诠释典范之协商、转移、理论基础及其诠释策略。本文首先指出儒家传统所见的两种类型的“经典性”:“历史的经典性”与“文化的经典性”,并指出两种“经典性”均有其互相渗透性与可实践性。本文接着分析东亚儒家经典诠释史所见的两次典范大转移:第一次是从先秦、汉唐时代的“声训”典范,向南宋陈淳以降的“字义”典范的转移;第二次则是从朱熹“理”学向王阳明“心”学典范的转移。新出现的经典诠释典范,常常采取的诠释策略就是从经典中最核心的关键字词切入。本文以日本与朝鲜儒者的经典诠释为例,指出日韩儒者从关键字入手,提出新的解释,贯通整部经典以颠覆旧的诠释典范,深具融贯性与说服力,才能造成诠释典范的转移。

第二,不论是“历史的经典性”或是“文化的经典性”,儒家传统中的经典都是在现实上具有可实践性,或可作为政治上的“安民之道”,如德川日本古文辞学派儒者荻生徂徕(物茂卿,1666~1728)说:“先王之道在《诗》《书》《礼》《乐》”[25],以经典为致太平之书;或如18世纪朝鲜儒者丁茶山(1762~1836)所说:“真儒之学,本欲治国安民,攘夷狄裕财用,能文能武,无所不当。”[26]或可以作为社会生活之规范,如伊藤仁斋解释《论语》,强调经典中之“道”意义在于“俗即是道,外俗更无所谓‘道’者”[27]。或可提供人之生命的超越性根据,如《庄子·天运》以《易》为《六经》之一[28],太史公司马迁(子长,145~86BCE)论《六经》以《易》为首出[29],均有见于《易》“在‘人道’之上别重‘天道’”[30],赋予人之存在以宇宙论的意义。儒家经典之具有“可实践性”这项特质,也在很大程度之内决定了东亚儒家经典诠释之学深具“实践诠释学”(praxis hermeneutics)特质。所谓东亚儒家经典的“实践诠释学”之“实”字兼摄二义:第一,是在是非对错意义下的真实无伪;第二,是德行正邪意义下的真诚不妄。前者属于知识范畴,后者属于道德范畴。但是,儒家经典“实践诠释学”就前者而言,致力于转识成智;就后者而言,归本于摄智归仁。班固(孟坚,32~92BCE)云:“《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31]但是,在儒家“实践诠释学”之中,“知”与“信”(或仁)融合为一,“知识”与“德行”不可分割,而且是为“德行”而“知识”,不是为“知识”而“知识”,“知识”不是一种“游戏”(game)。

第三,不论是“历史的经典性”或是“文化的经典性”意义下的儒家经典之数量与内涵,均非固定不变,而是与时俱进、因地制宜而增益其范围,更新其思想。因此,儒家思想中的“经典性”实有其“流动性”(fluidity)[32],而“经典性”的“流动性”之形成与发展,则与新的经典诠释典范之出现及其转移有其深刻之关系,所以,我们接着析论经典诠释典范之转移。


[25][日]荻生徂徕:《辨名》,收入《日本伦理汇编》,第6册,古学派部(下),第106页。

[26]丁茶山:《俗儒论》,收入《定本与犹堂全书》,茶山学术文化财团,2012年,第2册,《文集》,卷12,第340页。

[27][日]伊藤仁斋:《论语古义》,第130页。

[28]见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上册,第445页。

[29][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85年,卷130,《太史公自序》,第3297页。

[30]陈昭瑛:《先秦儒家与经典诠释问题》,收入氏著:《儒家美学与经典诠释》,台大出版中心,2005年,第1~20页,特别是第8页。

[31][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6册,卷30,《艺文志》,第1723页。

[32]关于儒家经典的“流动性”之探讨,可参考On-cho Ng and Kai-wing Chow,“Introduction: Fluidity of the Confucian Canon and Discursive Strategies,” in Kai-wing Chow, On-cho Ng and John B. Henderson eds., Imagining Boundaries: Changing Confucian Doctrine, Texts, and Hermeneutics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9), pp.1-16。

编辑:郑令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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